桑叶子

权位(二十三) 瘦骨阑珊春意尽,行来不知是人间


七月中,酷暑难耐,只有夜间凉风习习教人舒心。皇帝只带了长生往清凉殿避暑,附近栀子花开的正盛,昏暗的灯火也难掩热烈情状。




容缜闲庭信步,走过蜿蜒水桥,一路赏遍美景。正要收回视线,忽而瞥见花海尽头立着一个单薄人影。那人在栀子花丛边微垂着臻首,手里漫不经心地绞着绢帕,一瀑鸦羽青丝散在肩头,微蹙的黛眉拢着淡淡清愁。




容缜难得见她这般娇柔脆弱的神情,一时有些默默。他闭了闭眼,开口唤她:“皇后。”




谢若惜抬首望向声源处,见是他,脸上也是错愕。她站在原地,直身向皇帝福了福。




“参见陛下。”




两人许久未碰面,遥遥相对,静静无言。曾经帝后也相敬如宾同床共枕,如今倒有些陌生了。




容缜见皇后良久沉默,抬手理理衣袖,便转身往前走去。




“陛下,”听得她语声犹豫,他停下来回头。




“清凉殿邻水,夜间阴寒,龙体为重,莫要太过贪凉了。”皇后走近到他面前,替他掖好散开的外衫,收了手面色淡淡道。




容缜借着月色细细看她的脸。二人已有太久不曾如此接近,夫妻不像夫妻,全然成了君臣。




顾廉亓寻了正儿八经的由头再次入宫时,心中忐忑不安。他反复思量,觉得自己不该提及念夏终身,许是让她又为绘春一事难过了。自那日以后,顾廉亓出入宫禁越发艰难,几次想找借口见她都被挡了回来,谢若惜就像是铁了心要同他一刀两断似的。




顾廉亓来时,谢若惜正对着窗外的凤凰花出神,她回头看是他,面色冷冷。




“若惜,”他心中惴惴,试探着开口,“你还未消气吗?我已知道错了,是我不对,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。我想了想,我是有些行为无忌,张扬了,以后我多多收敛,定不会再让你为难。”




“既知我为难,以后就不要再见了。”她语气十分冷淡。




“我--”




“左右不能长久,趁早了断,对你我都好。”谢若惜神色不耐道。




同行的官员很快寻来,顾廉亓再不情愿也只得匆忙离开。




“听说陛下为娘娘新建的亭台耗资巨糜,精美非常,可惜此次你我无缘得见了。”同僚颇有兴致地与他闲聊。




顾廉亓攥了攥手心的袖口。他早知道近些时日帝后关系缓和,皇帝时常留宿椒房殿。宫中私下都玩笑说帝后和睦,竟像回到东宫那两年的恩爱光景…




九月初,皇后在椒房殿忽然晕倒,皇帝慌忙赶来,听得御医禀报说,皇后有孕,已近两月。




容缜欣喜若狂,连颁恩旨,群臣亦是一片欢腾。




消息传到时,顾廉亓正与同僚对弈。他面上漠无表情,袖中的手却握得死紧。他看 一眼对面兴高采烈的人,平静提醒,“到你了。”




同僚毫不在意,自顾兴奋:“顾兄,我看这局也不必再下了,你已输了。”




他起身去吩咐家仆准备庆贺事宜,顾廉亓伸出手捏起一粒棋子用力按住,指尖是点点猩红。他告诉自己,早晚有这一日,容缜登基七载,皇后一无所出,谢家虽显赫,却也压不住朝中渐起的不满。这是迟早的事。他再三默念,平复片刻,一挥袖,将满盘棋子扫落在地。




谢若惜的肚子飞快地大起来,小腿浮肿,行动不便。容缜趴在她滚圆的肚子上听着胎儿有力的心跳,不防被踢了一脚。容缜摸摸脸,笑道:“这般好动,一定是个健壮的皇子。”




谢若惜附和两句,看他心情不错,斟酌了语气,又提起灾民安置一事。




“陛下,寒冬虽然已过,但南方冻馁之患影响甚广,恐怕,还是多加安抚更为妥当些。”




容缜面上有些不悦,“去年歉收,国库也不充盈,拨出去的赈灾粮饷已够多了。”




“可--”




“此事朝堂已有决断,皇后就无需再费心了。”容缜按按额角,瞥一眼廊外飘飞的寒雨,心中十分烦躁。




谢若惜见他起身欲走,还是坚持道:“陛下,若不妥善料理后续,恐怕难免众多死伤啊!”




“够了!皇后只管安心养胎就是!”容缜语气严厉,抬脚就迈出了和暖的亭台。




“陛下!”皇后见他动怒,也起身追了出来,伸出细指去触他的手腕。




容缜最是不喜被触碰此处,随手一挥,将皇后手指甩开。未料用力过猛,皇后被甩的往后一仰。不过刚刚开春,雨地冰寒湿滑,谢若惜一个没站稳,就摔倒在地。




“娘娘!”




容缜回头一看,皇后面色惨白,下处衣料已慢慢渗出刺目的鲜血…




皇帝急急抱了皇后走入就近的宫室,一应御医稳婆宫女侍婢匆忙涌入。容缜看着内殿端出的一盆盆血水,恨不得朝自己捅上两刀。




顾廉亓得了心腹的禀报,顾不得一身单薄的长衫,命鉴心套了车就往皇宫赶去。一路上心惊胆战,六神无主,脑海里一会儿想起她温柔的笑靥,一会儿是她冷若冰霜的面孔,一会儿又怕这么久没见,她瞧了他怕又动气。




到了皇城口,马车还未停稳,顾廉亓就跳了下去。他奔向宫门,临近了,望着高大巍峨的城楼猛的顿住,衣衫湿透恍若不觉。




鉴心将将追上来,就见自家大人突然转身往回疾走,连越过了马车都未停下,直傻了一般。他连忙赶过去把人拉上马车,往府邸驶去。




宫里混乱一片,御医隔着屏风跪了一地,头发花白的医正沉稳用药。天气寒冷,一干人却冷汗涔涔,汗流浃背。容缜更是几番动怒,坐立难安,守在殿外寸步不离。




皇后生产,死去活来地疼了一天一夜,终是于二月初二这一日平安诞下皇子。时值春龙节,民间一派喜庆,百姓祭祀祈祷,以示敬龙赐福,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。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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