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叶子

权位(二十四) 瘦骨阑珊春意尽,行来不知是人间


谢若惜靠着堆在背后的软枕,额头上戴一条镶暖玉的墨绿色刺绣抹额,看着怀里皱巴着小脸的嫩粉团子,眼角眉梢皆是温润柔软的笑意。




容缜怜爱地望着床榻上的母子二人。皇子虽是七月早产,但身强体健,除了出生艰难有些气弱,也无其他不妥。朝臣皆言,此子生于吉日吉时,命格贵重,将来必有掀天揭地之奇才,能建功业,奏奇功,统率众人,智略权谋远超常人。




大陈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继承人,自是举国瞩目。只苦了皇后。当日情形凶险万分,差点就一尸两命,好在上天庇护,母子均安,有惊无险。现在回想起来,容缜仍有些后怕。




“若惜,你说给皇儿取个什么名字好?”他虽早已拟出几个上佳的名字,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机会留给皇后。




“圣贤有言,‘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。’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,欲治大国,先齐小家,孩儿的名字,就取这个‘齐’字吧。”




皇后的声音如同温暖柔润的泉水。容缜不动声色地在她恬淡宁静的面容上端详片刻,笑着点了头,道:“如此也好。”




谢若惜也跟着笑起来,她认真地看着容缜,温和道:“陛下,生产一场,臣妾险些丢了命去。若有什么冒犯天颜的,请陛下看在臣妾也遭了惩罚的份上,就别再生臣妾的气了吧。”




容缜心中一酸,愧悔难当,拥住娇妻幼子,感怀道:“若惜,从前都是我不好,以后我会好好弥补你们母子的。”




皇后靠在他肩上,嘴角柔柔牵起。




皇子满月,被立为太子。容缜对他十分重视,从太子刚会坐稳就抱着他到宣政殿议事,宫里大大小小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,生怕伺候不周,有个磕磕碰碰的,就小命难保了。




这日退了朝,皇帝召了几个重臣,商讨为太子寻个开蒙授业的先生,众人推出几个合适的人选,顾廉亓亦在其列。




“顾大人学富五车,满腹经纶,学贯古今。当年只身退敌,有胆有谋,智计无双。臣以为,是上佳之选。”




尚书令谢大人听了众人一番议论,也觉得顾侍郎为人宽和,颇有韬略,开口附和道。




容缜沉吟片刻,点点头,定下了顾廉亓为最终人选,上衔为太子太傅。他低头看看怀里的白嫩团子,发现这小小人儿,已窝在怀里睡起了美美的回笼觉,口水流了他一袖。容缜不禁失笑,着人把他抱了出去。




众人出了宣政殿,纷纷散去。谢大人看着早已等候在门外的皇后伸手接过太子,忍不住开口:“小妹,你不要太惯着孩子了。我听说这小子到现在都还不会自己走路,你得上点心,不能一昧纵着他。”




“二哥,齐儿小小年纪就这般辛苦,连个懒觉都睡不上,你做舅舅的怎么这么狠心。”谢若惜嗔他一眼,摸了摸容齐软乎乎的小脸,接着道:“况且,是谁说齐儿不会走路的,他只是舍不得我。”




谢大人看着妹妹这一脸心疼的样子甚觉头痛,摆摆手告辞了。




待那母子两个走的远了,顾廉亓收回视线,满身落拓地出了宫。




容齐被放在地上的时候,看看退下去的宫女和远处的母后,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他瞧了眼母后手里他最喜欢的玩偶,被风一吹,缓缓醒过神来。




容齐觉得心里委屈,他瘪瘪嘴,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。他就是爱赖在母后身上怎么了,干嘛非得让他自己走路。小人儿又瘪了瘪嘴。唔,越想越委屈。




谢若惜在远处鼓励他:“齐儿,到这儿来,到母后身边来。”




容齐忍了又忍,坚强的把眼里的一泡泪憋了回去,向前迈开了小短腿。可他到底不常自己走路,走了一截,腿一软,摔倒在地上。




“齐儿!”




“太子!”




容齐身边顿时乌泱泱围上来一群人,谢若惜握起被划出两三道细细血痕的小嫩手来一看,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。她对着小小的手心轻轻吹气,问道:




“齐儿,疼不疼,疼不疼?”




容齐瞥一眼手心的血痕,觉得有点小小的疼。他抬头看看母后温柔怜爱的眼睛。嗯,应该是有大大的疼。




小人儿嘴角往下一歪,委委屈屈的,伸手就要皇后抱他。谢若惜正待将他拥进怀里,身边的嬷嬷赶忙干咳两声,对皇后小声道:




“娘娘,旁的孩子三岁都会跑了,咱们太子,这…”




谢若惜瞬间回了神,看看小人儿那可怜样,犹犹豫豫好一阵,咬咬牙还是放开了他,好言哄道:“齐儿,听话,今天顺利把这段路走完就不走了,乖!”说完就退回原点,朝他张开手臂。




容齐凉凉地看那嬷嬷一眼,幽怨地望望他一向心软的母后,确定她确实没有抱他的意思,直起脊背一步一步稳稳走了过去。




晚上容缜回了椒房殿,一起用了膳。谢若惜同他说起容齐今天的进步,容缜亦感欣慰。皇后对太子一向疼爱,这他都是知道的,虽然内心并不赞同她如此溺子,但看容齐举止有度,聪慧善思,并无娇纵之气,终究也没说什么。谢氏家学,他还是信得过的。再者,齐儿是太子,金尊玉贵,娇惯一些也是无妨。




见皇后将容齐哄去睡了,容缜放下手中书卷,提起清明将近,今年打算带太子一起去乾陵扫墓祭拜,询问皇后是否同往。谢若惜梳了梳垂在胸前的长发,想起最近宫中诸事繁忙,摇摇头:“今年还是不去了。”她看看容齐熟睡的脸,不放心地叮嘱,“我瞧清明怕有雨,路上让随从当心些,别叫他着凉了。”




皇城口,容齐依依不舍拉着谢若惜的手不肯放。他从生下来,还没离开她出过这么的远门,不情不愿,泪眼汪汪的。皇后抱着他亲了又亲,把他送到容缜怀里。容齐仰起脸看看父皇,觉得总算没被全世界抛弃,抿抿小嘴乖乖进了马车。




谢若惜在掖庭局亲自察看放适龄奴仆出宫的相应事宜之时,见念夏领了鉴心慌慌张张地赶了来,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恳求道:“皇后娘娘,我家大人和兵部侍郎他们出城围猎,那马突然发了狂,大人从马上摔下来,这会儿人已不清醒了,求您…”




谢若惜两耳嗡嗡。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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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注]:


“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;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;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,致知在格物。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,国治而后天下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《礼记·大学》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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