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叶子

权位(二十六) 瘦骨阑珊春意尽,行来不知是人间


容齐扒着车窗不错眼地往皇城楼门看,刚转过墙角,瞧见了皇后的身影就张口喊她,生怕母后看不到自己。




“母后!齐儿在这儿!母后!”




小小的人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,嗓子都要喊破了。容缜摸摸他的小脑袋,看他一副有了母后就忘了父皇的样子有些好笑:“你个小没良心的!”




容齐一被皇帝抱下马车,便扭着身子朝皇后身上倒去,谢若惜连忙将他牢牢接住。他埋在她怀里笑得开心,对自己这一手十分满意。




三人乘了御辇说说笑笑回了内宫。




太子早立,皇帝皇后、朝中大臣都对他寄予厚望。容齐自己也好学上进,他天资聪颖,禀赋过人,顾太傅在东宫授课,他总是一点就透,触类旁通,引得众人赞不绝口。不过两年的功夫,学业上已渐通熟,一日千里。




顾廉亓自是欣慰,想起当日凶险情形,又心疼谢若惜受苦。总归是他的错,险些害她丢了性命。如今只能加倍补偿他们母子,来赎他的罪责。谢若惜却不后悔。她的齐儿如此优秀,是上天的恩赐,也是她的半条命。虽然是一场压上了性命的豪赌,但她终究还是赢了。




容齐自幼受万人瞩目,又是帝后独子,宠爱、尊荣、权利,得到了所有能得到的一切。于内,有父皇悉心培养,母后温柔照料,两人严慈相济,关爱体贴;于外,有太傅传道授业,引领前路,更受举国臣民爱戴。他是天之骄子,是独一无二,当世无双。




五岁的容齐还不懂太多,但他已隐隐明白,只要自己想要的便都会有。




刚下过一场雨,泛着潮气的深秋寒气逼人。容齐支着小脑袋看着皇后专注的神情。母后温柔美丽,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。此时烛火映在她的侧脸,睫羽如扇,落下一片阴影。




谢若惜就着灯光飞针走线,手里正缝着一个毛皮料子的护膝。桌上的针线篓子里是一对小小的护膝和一只大一点的护膝。




“母后,这是给父皇和齐儿做的吗?”他看着她的侧脸问道。




“齐儿真聪明!”谢若惜朝他看去一眼,夸奖道,“天凉了,太极殿四下透风,你父皇要早起上朝议政,做个护膝,可以保护膝盖不受寒气。齐儿年纪还小,也给你做一个。”




“喜欢吗?”皇后神情温柔,眸子里笑意流转。她就这样看着他,好像心中眼中只容得下他一个人。




母后向来对他关怀备至,他是独子,能独占她所有的宠爱。容齐觉得自己拥有一切,好像等了很久,有天地初开及至如今那么久。他沉浸在这现世安稳,万事圆满之中,心被填得满满的。早该知足了。




他瞧着她,有时却又觉得好像少了什么。




“齐儿喜欢!”




他到底还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?




恬静的洞箫声从远处缓缓传来,曲调婉转幽咽,百转千回,如诉衷肠。




太傅今日又歇在东宫了。他回过头看向母后,她的视线穿过薄透的纱窗,凝望着月光静静地出神,手里的针线也不自觉停了。




“母后,母后?”他唤她回神。




“齐儿。”她挑了挑灯芯,又埋下头缝起手中未完成的活计。




容齐看着她手里的毛料,上好的墨狐皮,风毛出得油光水滑,同他父皇那件大氅正好搭成一套。




容齐低下头看着做好的三只护膝,半晌,伸出嫩白的小手摸了摸。他绵密的长睫微阖,遮住了眼底的情绪,“母后,母后更爱父皇,还是更爱齐儿呢?”




谢若惜颇觉好笑,“当然是齐儿啦。”




容齐猛的一抬头,神采奕奕,几乎脱口而出:“只爱齐儿吗?”




谢若惜放下护膝,一把将他搂进怀里,笑道:“最爱齐儿!”




“齐儿也最爱母后!”小小人儿不觉有他,搂紧了她的脖子,眼里亮晶晶的。




顾太傅教导太子,学堂往往不局限于东宫。这一日讲到《秋水》,便领着太子在沧海湖观水。湖面微皱,水波澹澹,太子趁他一个没注意,就蹚进湖边的浅水处。




深秋湖水寒凉,顾廉亓一回头见容齐小腿浸泡在湖里,急急将他抱上岸来,替他脱了湿透的鞋袜,把裤管拧了又拧。




“怎么这般顽皮,也不知是随了谁。”




容齐装傻地笑笑不说话。顾太傅把太子的一双小脚丫捂在怀里暖热了,又脱下自己的外袍将他裸露在外的小腿裹得严严实实,抱着容齐一路走回了东宫。




宫婢在一旁看着这眉眼相似的一大一小,暗与姐妹打趣道:“我看这顾太傅与太子不像师徒,倒更像亲父子一般。”




“你不想活了?!这么不知分寸的话也敢浑说。”




那宫女吐了吐舌头。




顾廉亓早年行事张扬,宫中认识他的不少,更有隐秘的传言藏在宫女侍卫的口中。容齐渐渐长大,小孩子的五官尚且稚嫩模糊,却也慢慢与他生出几分肖似。




宫中的流言蜚语悄无声息地传开。




容缜从假山后走过,几句闲话不经意落进他耳中。他面色不愉,吩咐长生去料理了。脚下未停,往椒房殿去了。




容齐这孩子与皇后感情深厚,自小就爱粘着她。虽说现在是搬到东宫去了,却还总是赖在椒房殿不肯走,皇后又心软,对了他泪汪汪的眼睛一千一万个舍不得,只纵着他去。




罢了罢了,严父慈母,皇后为生下这孩子遭了大罪,多疼他一些也不妨。容缜心道。




容齐果然在椒房殿内殿午睡。摸摸他的脸,暖乎乎的。




容缜想起宫中的流言,拧了拧眉。他倒从未起过什么别的心思。皇后怀孕之时,他们二人早已闹翻了,这五六年也断了来往。宫里冷清多年,因这母子两个,也有了几分人气。




他端详着太子的面容,鼻梁高挺,唇若涂朱,一双平缓的眉向鬓边延伸…




谢若惜转过屏风,就见皇帝的右手约摸放在容齐头颈处,脸上冷肃,眼里晦暗难测。心头登时猛的一跳,快步走上前,一把抓起他的手腕。




这突如其来的一握十分用力,容缜的手腕处甚至被女人失了轻重的动作掐出了红印。




他抬头看她。四目相对,女人眸中惊慌一片。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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